簡簡單單幾分鐘的電影鏡頭，劇組的工作人員前前後後最起碼要搭進去至少兩天的時間進行拍攝。一個鏡頭最少也要來來回回拍的好幾遍，如果演員、燈光等外在條件不配合，拍攝幾十遍都是很常見的情況。更不用說還要面臨事後補拍的麻煩……

但是，等後期剪輯的時候，這些費勁巴拉才拍好的鏡頭，卻只有很少的部分能夠被剪輯入整個故事，有時候甚至一整組的鏡頭都會被全部剪掉，只為能在最後給觀眾呈現出一部誠意滿滿的電影。

最起碼米格是這麽堅持認為的，也是始終如一在堅持這麽做的導演之一。

米格擅長的是極其細膩的華美畫面，這樣的鏡頭總是需要他去嘗試各種角度、各種光與影的色調對比。因為有些時候出現在腦海裏的構圖想象是一回事，實際上拍攝出來的效果又是另外一回事。米格只能用不吝嗇膠卷的方式來達到精益求精的目的。

威廉無論是作為制片人，還是執行制片人，說真的，他都很心疼那筆被米格花出去的錢，但是……怎麽說好呢，好就是好，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

“我現在只後悔兩件事。”威廉在休息的時候對米格感慨。

米格坐在導演椅上，手裏握著今天的拍攝分鏡表，笑著打趣同坐一邊的威廉道：“只要不是你決定要臨時撤資或者罷演，我會很高興當你的心靈垃圾桶。”

“A，我真的、真的後悔答應當你的演員了。”

威廉不介意自己投資的錢被米格因為追求藝術而反反覆覆的浪費，但是他很介意自己當演員的時候，被米格要求一遍遍的重拍。他發誓，這絕對是他最後一次來客串米格的電影了，絕對！

“難道你想要不盡如人意的電影被搬上大熒幕嗎？”

“不，我當然不想。但是我學聰明了，我更喜歡站在鏡頭後面，看你去折騰那些需要磨練自己演技的演員，而不是站在鏡頭前以身證道。”威廉最近被中國文化“荼毒”的有些深，他開始迷戀上了東方的武俠和修仙小說，專有名詞總是一套一套的。

米格聳肩，對威廉的話不置可否。反正以後當他再次需要威廉的時候，他總會有辦法說服威廉的。

威廉就是這點最可愛，有一顆比誰都軟的內心，卻偏要毫無自知之明的總覺得自己很冷酷。

“B，你最先接觸導演這行的時候，我真不該最先把惠勒介紹給你的。”在因為個人的完美主義而不斷浪費膠卷這方面，米格和惠勒簡直是如出一轍，連威廉自己都不能否認，他也被惠勒影響的很深。

“有幾個名導是不花費大量膠卷就能拍好電影的？”米格覺得這是是他必須反駁的。不是他非要模仿惠勒，這只是同為導演的默契，他們這不是在浪費，而是在為了藝術進行各種嘗試。

#他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電影的開頭在兩天半後，終於謝天謝地的拍完了。導演米格法外開恩，給“小演員”威廉放了半天假。威廉覺得那天下午的天都顯得格外的藍。

可惜，這半天的假並不代表著威廉就可以真的去逍遙、去休息了，他還要趕去斯皮爾伯格的家。

換言之就是，斯皮爾伯格以找威廉有事為名，讓他的經紀人阿羅（對方同時也是米格的經紀人之一）好不容易才說動米格，給了威廉一下午的喘息時間。

威廉幾乎是在得到消息後的下一秒，就立刻帶著保鏢雪莉等人，開車飛馳去了斯皮爾伯格的家，生怕米格後悔似的，在尋求著自由的呼吸。

呃，順便談點正事。

斯皮爾伯格最近構思了一部新電影，名字叫《紫色》，想問問威廉有沒有合作的意向。

其實斯皮爾伯格構思這部電影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只是他最近才終於下定決心要把它拍成電影。電影由同名的原著小說改編，小說於82年出版，是一部講述黑人婦女在逆境中掙紮、最終找到獨立與自由的小說。斯皮爾伯格早早的就買下了小說的影視改編權。

不過，小說的原作者愛麗絲。沃克，並沒有被斯皮爾伯格的名導光環沖昏頭腦。相反，她從始至終都對由斯皮爾伯格拍攝這部電影，有著很深的顧慮和抵觸。

白人對黑人有歧視，在黑人心中其實也未必會把白人當同族看待。

如果斯皮爾伯格不是猶太人，而是一個真正的白人導演，愛麗絲甚至會直接說“不”。

但是，要在這個年代從好萊塢圈裏，找到一個既能欣賞她的小說又是名導的黑人導演，又談何容易呢？

斯皮爾伯格在對愛麗絲承諾了一定會找到讓她滿意的兩個主要黑人女性角色的扮演者後，愛麗絲才勉強同意了簽下合同。合約裏明文規定了，如果愛麗絲對演員或者哪個劇組人員心存顧慮，那麽她就有權決定不讓對方參與整部電影。

威廉對拍一部黑人女性視角奮鬥的電影自然很感興趣，這是十分少見的題材，呼籲的又是正能量，他不可能不想參與。

“你覺得會對奧斯卡的胃口嗎？”斯皮爾伯格在威廉面前根本沒有掩飾他的企圖心。

威廉聳肩，他也對斯皮爾伯格實話實說：“對於奧斯卡，我甚至不比你對他們了解的更多。你知道的，我當初也是靠了惠勒，才撿了個最佳影片獎的便宜。哦，對了，說起來這個，你需要我把惠勒介紹給我的公關團隊介紹給你嗎？他們真的很專業。”

“please，我當然需要，一定要把他們的電話寫給我，真的太謝謝你了。”

“咳，先生們。”懷了孕的斯皮爾伯格太太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手上端著美味的晚餐。她出聲示意他們該停止了，不要把工作的事情帶到餐桌上，這是斯皮爾伯格家的規矩。

斯皮爾伯格和威廉從善如流的閉了嘴，表現的十分聽話。

誰也不會想和一個孕婦爭辯的，一是你未必爭得過她，二是即便你爭過了，倒黴的也還是你。

不過，在斯皮爾伯格太太轉身不知道又去忙什麽的時候，斯皮爾伯格還是爭分奪秒的繼續和威廉搭話道：“我只和你以及少數人說了我對奧斯卡的野心，雖然這基本已經是天下皆知的了。”

話到這裏就可以了，點到即止，威廉也心領神會，他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

“威爾，我的朋友，你一定要祝福我。”斯皮爾伯格第一次顯得這麽顧慮重重，外界的關註真的是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必須的！不只是我，上帝也肯定會保佑你的。”沒得過奧斯卡的導演，拍片再掙錢也總感覺像是缺了什麽，威廉很支持斯皮爾伯格，“你最近兩年的計劃就只有這麽一部電影嗎？”

“不，還有一部由我監制和當編劇的電視劇，恐怖片類型的。拍電視劇是個很新奇的體驗，它的制片工作比電影還要覆雜，並且會讓你換個不一樣的制作角度，能學到很多新東西。嘿，你就沒考慮過制作一部電視劇嗎？”

“我……”

沒等威廉回答，兩個人就發現，他們已經被站在他們身後的斯皮爾伯格太太怒瞪好久了。他們就像是在課堂上偷偷說話被抓包的小學生，未免被留堂，終於學會了閉嘴和安靜，不再說惹斯皮爾伯格太太不高興的話題。

酒足飯飽之後，威廉就要趕著回帕薩迪納了，斯皮爾伯格的家離這個衛星城有點遠。

威廉在門口對斯皮爾伯格保證：“我會好好看《紫色》的原著和劇本開頭的，然後盡快給你答覆，雖然我覺得我的答案只可能是yes，但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意外呢？為了我信守承諾的好名聲著想，讓我還是保持一些嚴謹吧。”

“噢，拜托。”斯皮爾伯格樂不可支，他摟著還沒有顯懷的太太，兩人依偎著站在家門口，揮手送別了威廉，“晚安，幾天後見。”

“晚安，幾天後見。”

一家人劇組這邊，在第三天早上開始了電影中間和結尾部分的拍攝。

一家人最初的劇本是教科書般規範的倒敘，如今嘛，劇本已經被米格改成了倒敘加插敘，以及……一些說不上來是什麽的時空交錯。

很多導演都有這樣的毛病，電影開拍之前計劃的再好，也架不住他們在電影開拍後大開腦洞。

一個好的制片人，總是會預留出給導演開腦洞的時間和經費。

而一個負責任的導演，投桃報李的，他肯定會加緊拍攝進程，用以彌補自己開腦洞浪費的時間，盡量不拖延拍攝計劃。

米格就是這其中的佼佼者，他總能找到腦洞和計劃之間的平衡。

威廉卻有些不太開心，因為他的戲份加了不少。幸好都不怎麽需要露臉，只是臺詞多，整部電影都會由威廉來念旁白。他再一次在心裏對自己說，下次他再答應米格拍電影，他就是個大寫的傻逼。

溫蒂戲稱《因為我們是一家人》的別名是——《我的外祖母》，by威廉。塞偌斯。

在拍攝電影結尾部分的時候，已經是第七天了。溫蒂一直在劇組幫忙，她如今已經是個像模像樣的制片人了，在指揮劇組人員和說正事的時候都頗有威嚴，誰也不會想去惹火她。

“OK，讓我們爭取在今天殺青收工，結束整個拍攝工作！”

還是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還是那個前廳，換了一身高定的威廉，和換了一身嬰兒服的路西維德，以及換了一條蝴蝶結緞帶的棉花糖，再一次組成了一副和諧的美麗畫面。

“路西維德和棉花糖”呆萌二人組依舊坐在地毯上，始終不肯進化成直立行走的人類。

棉花糖是真的走不了，路西維德嘛……威廉最近無奈的發現了一個事實，這小子不是不會走，而是懶得走。

是的，經過2B250的多方專業堅定，路西維德完全已經具備了行走的身體條件，並且他的大腦進化要比一般人類高，比大多數人都要聰明。簡單來說就是，路西維德應該早就學會並且能夠走了。

但無論威廉是用玩具還是棉花糖（棉花糖大爺表示不服）又或者自己進行嘗試，路西維德都是穩坐如山，一步不動。

在這次的拍攝裏，也是威廉本人的最後一次嘗試。

這次的鏡頭換了一個角度，變成了路西維德背對著鏡頭，而威廉背對著油畫，兩人相對。威廉半蹲下，引著路西維德朝他走來，或者爬來，只要動一下就算成功。

路西維德歪頭，實在是不懂他表哥在和他玩什麽把戲。

電影裏，威廉依舊沒有露臉，哪怕鏡頭正對著他，也只是拍到了他弧度優美的下巴。在需要拍攝莫奈的油畫時，威廉出鏡的部分只是與畫像裏人物一模一樣金燦燦的頭發。

威廉正在很努力的對路西維德進行誘哄：“來我這裏～維德～”

在經過一上午幾個小時的嘗試後，棉花糖大爺終於看不過去了。它很搶鏡的朝著威廉了走了過去，也不知道是在給路西維德演示，還是想用自己走過去的舉動收買威廉閉嘴。

這是個意外，但米格並沒有喊卡。

作為一只很有鏡頭感的喵，棉花糖的加入反而讓畫面變得更加的生機勃勃，那份屬於家庭日常的溫馨幾乎要從屏幕裏呼之欲出。

最後的最後，在所有人都等的望眼欲穿甚至準備放棄了的時候，路西維德終於決定還是給他表哥一些面子。坐在地毯上的他，擺著一張“真拿你這個小妖精沒辦法啊”的霸道總裁臉，先是兩手著地，然後慢慢的支撐著柔軟的三頭身，終於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yeah～”所有的劇組工作人員一起歡呼，發出了震天的響動。

“嘭”的一下，路西維德就又重新坐回了原地，大眼睛裏開始積蓄淚水，撇撇嘴，一臉委屈。很顯然的，他被突然的歡呼聲嚇到了。

“卡——！”

米格無奈開口，負責記錄電影拍攝進程的攝像師，把米格幽怨的眼神拍了個一清二楚，還特意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特寫。

米格正在點評大家的反應：“該歡呼的，沒有歡呼……”

所有人有志一同的看向威廉，他一點身為演員就該隨機應變的自覺都沒有。

威廉無奈的攤了攤手：“抱歉，我沒想到他真站起來了。”真不是威廉不夠隨機應變，而是他根本沒指望路西維德會站起來。

“……不該歡呼的，則全歡呼了！”米格環視全場，那雙漂亮的黑眼睛裏是大寫的寶寶委屈。大家都尷尬的笑了笑，然後就聽米格道，“別躲，溫蒂，溫蒂。懷特，我聽到你也喊了！”

“哈哈哈。”有人終於忍不住了，然後就像是傳染了一般，現場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

劇組的拍攝記錄師把這一幕幕都盡職盡責的拍了下來，這是多好的電影幕後花絮啊。

作為引起這一連串故事的主角路西維德，則從始至終都一楞一楞的，和大餅臉棉花糖一起，不明白這些愚蠢的人類在笑什麽。結果不知不覺的，路西維德也跟著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聲音清脆，眼神真摯，還學著別人那樣，用手指了指不知道的誰。

過了好一會兒，米格才無奈的拍手，靜場，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我們再來一遍，OK？這次拍小維德的正臉，威爾你努力一下，讓他再站起來一回。”

“……”威廉雖然沒說話，但是“你逗我？”的反問都不需要開口，就已經讓所有人明悟。

只這麽一次，他費了多大的勁兒啊！

幸好，路西維德接下來的時間裏都很給力，並沒有讓威廉在鏡頭後面怎麽逗，就又一次次的站了起來，並且還跌跌撞撞的走了好幾步！就像是一團果凍或者布丁成精，滾滾而來，肉都在顫抖的那種感覺。

正面背面側面的拍了三次，米格這才心滿意足的表示夠了。

最後，路西維德撲到了威廉的懷裏，那一幕被永遠的定格在了電影裏。

威廉把拍好的有他和路西維德的部分，直接打包寄給了薩巴蒂諾、老伯恩斯坦外公和伊莉莎白姨媽，一式三份。

老伯恩斯坦在莊園裏的紅天鵝絨後背軟椅上，坐了很久，眼前是一部私人放映機，他把威廉寄來的沒有剪輯、沒有配樂的“毛”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夠。

他又怎麽看得夠呢？

電影裏有威廉，有路西維德，還有在油畫裏溫柔註視著他的安娜和瑪姬。

老伯恩斯坦已經快要忘記安娜和瑪姬是哪一年搬到他家隔壁的了，他只記得那個時候他還沒結婚，是個正在享受富裕生活的小少爺。哪怕整個德國都被一戰的負債壓的快要喘不過來氣，但年輕的卡爾。伯恩斯坦依舊能夠享受著少數人才會有的優渥生活。

他最大的煩惱大概就是，昨天走過他喜歡的姑娘家門前時，她為什麽沒有像以往那樣，因為他耍帥的不扶車把就能騎自行車的動作而發笑呢？

“你在煩惱什麽？”還很年幼的瑪姬從隔壁的花園裏探過頭來問她，笑意盈盈，金發碧眼，猶如太陽。

“你是誰？”

“我叫瑪姬，我和媽媽昨天才搬過來，你呢？”

“我叫卡爾，你可以叫我卡爾哥哥，要我帶你去這附近轉轉嗎？”

“好啊。”

老伯恩斯記得他牽著年幼的瑪姬的手，在走過他喜歡的姑娘家前時，一派天真無邪的瑪姬對他說：“那就是你喜歡的大姐姐嗎？她可真漂亮，就像是英倫玫瑰，又驕傲又獨立，你一定要追到她！你們看起來很般配。”

後來，老伯恩斯坦果然追上了他心愛的姑娘，他們舉行了盛大的猶太婚禮，瑪姬穿著米黃色的公主裙在他們的婚禮上當了花童，笑的是那麽幸福洋溢。

老伯恩斯坦發現，他其實忘記了太多過去的事情，如今能夠記起來的，只剩下了他愛的姑娘有多麽美麗，他迎娶她時的心情有多麽激動，以及他有多麽多麽的愛她。哦，對了，還有隔壁的瑪姬妹妹的笑聲有多麽清脆，如溪水碰撞鵝卵石時發出的聲音，美妙的能把樹上的鳥兒都引下來。

瑪姬總是很開心，就好像沒有什麽是能讓她悲傷的。

陽光燦爛時，她為這個好天氣微笑；陰雨天時，她為能一蹦一跳的踩著小水窪而快樂；哪怕是在她人生中最苦難的時候，她也會笑著對他說：“我很好啊，你不要擔心，卡爾哥哥，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大概在天堂裏，他愛的猶太姑娘，也正在和瑪姬、瑪麗夫婦歡樂歌唱。

瑪姬會找到她年少時憧憬的英俊騎士，而他的妻子——他永遠最愛的姑娘——則恬靜的矗立一旁，溫柔又堅強的註視著他。他知道的，她一直在等他。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作者有話要說：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這是出自白居易的詩，蠢作者一直很喜歡的一句＿（：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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